仲夏魘.JPG

猶記得在博士班求學、擔任指導教授助理期間,

每到考試批閱學生考卷時,教授總會不厭其煩的叮嚀著:

『社會學科沒有標準答案,

   能夠按照書本上的內容應答自然是好,

   但假若申論題的推論過程完整,

   縱然最終答案是截然謬誤,也可以給個高分。』

 

換言之,凡不是涉及到理工科般、存在著絕對零和的解答,

則過程的完美無瑕,永遠比起產出的結果更加重要。

然而,推論如何達到天衣無縫的至善,所仰賴的,

就是自己首先必須要堅信箇中的前提假設是毫無謬誤的。

就好似律師在為訴訟當事人辯護般,

無論對方是否坦誠相告,

其都得不假質疑的在既有的資訊上辯護,

力圖循著正當程序獲得官司勝利,

縱然最終發覺當事人所言的真相根本是假,

也無可去抹滅其辯護過程中的成功。

 

電影所鋪陳的架構極佳,

畢竟希冀將一種大眾按常理皆認為是項謬誤的生活型態,

視之為化外之地的理想國度,

所仰賴的堅信元素,就只能是『宗教趨化』,

截因於只有在宗教的教義淫威之下,

才會出現不容質疑的乖誕心理。

不過呢,宗教始終是行之於外的附加價值,

當此種外在價值與作為人性的內在認知相互悖離,

箇中衍生出抗拒的心態,自然將表露無遺,

而這就造成了在進入到宗教世界中、『愚』與『痴』的分野。

 

愚,是在接受到準宗教教義的感化之後,

儘管始終認為未盡妥適,然在從眾效應之下,

卻莫敢出面悖離,只能隨波逐流般的與信徒們同流合乎,

一再說服自己相信這是真理。

直到這個所謂的真理,

明顯出現與個人價值或利益相互衝突的情境,

心下那種堂而皇之的反叛情緒,便將油然而生。

換言之,『愚』只是曾經糊塗,

在尋求內心真實聲音之後,則可望徹底的看清真相。

 

然而,痴,則是進階版的愚,

即便體認到最初所接收的教化是項錯誤,

又或已然衝擊著自我所秉持的價值觀;

然而,其具體的作法,並非透過本能來抵禦思想的強植,

而是選擇打從心底的接受了錯誤,

說服自己那是一種返回本真的境界。

某種程度,達到了『負負得正』的功效,

畢竟萬事總有邏輯,只是該邏輯是否讓大眾所接受、

而躍升成為主流價值罷了。

一旦自我願意同時去承認某種價值觀的前提假設與產出結果,

便是肯認了該價值觀的邏輯推論無誤,自此深信不疑,

達到了宗教上所謂的『狂熱』,

而就心理素質而言,往往被稱之為『痴』。

(以下有雷,敬請慎入)

 

端看本片的敘事結構,所欲訴說的,

就是一個從懵懂無知的素人,從唾棄邪教到享受魔障的歷程,

深刻的描繪著社會上普遍存在的信仰偏執,

也著實大力的批判著宗教所隱藏著的各種荒謬。

 

首先,我向來一再說著:

『宗教本就不為普渡眾生而來,信眾的選擇有著絕對的標的性。』

從電影的角色析之,心靈脆弱者(如甫喪失家人的女主角)

與慾望強烈者(就像劇中諸位男性的色慾難耐),

正是宗教最容易下手的目標。

接續著的各種恐怖祭典,或許讓他們感到恐懼,

但基於心靈上的深度匱乏,總是希冀在駭人的情景之後,

還能夠存有著莫大的救贖,就這樣透過慾念的牽引,

一而再、再而三的說服了自己當初的質疑,

選擇了順從宗教的需索。

端看著女主角眼睜睜看著友人遭到火吻而展露出一抹微笑,

就可以深刻的體認到,那就是『痴』的狀態。

 

當然,誠如先前所言,

每種價值觀都存有一套自圓其說的邏輯,

或許在主流思維中被認知為謬誤,

但未盡然其立論就沒有著真實。

以電影為例,宛若柏拉圖理想國筆下的生活型態,

搭配上藏傳佛教的轉世概念,

雖說都不曾在歷史與科學的認證下被實現,

但只要他們願意循著自我的價值邏輯處世,

期欲達到永恆的祥和太平,似乎也不是個難事,

旁人又何須去戳破這個虛假的氣球呢?

就像是金庸小說『天龍八部』中的慕容復,

最終儘管未能光復大燕國而發瘋,

但在婢女阿碧的悉心安排下,

成為與孩子們嬉戲下的兒戲皇帝,

一代『南慕容』淪落至此,從誰與爭鋒的武林觀之,看似悲哀,

但那卻是其畢生中最歡樂的時刻。

我想,宗教之所以醉人,這就是原因吧!

 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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