記得過去任職於勞動部期間,最為棘手的政策議題,
除了不時引發議論的一例一休外,還有所謂『颱風假』是否該支薪的正反論辯。
『颱風假』其實是個俗稱,較正確的說法,是『勞工因應天然災害行使不出勤權利』,
概念上有點類似警消人員的『退避權』,目的在保全勞工的人身安全。
然而,該支薪嗎?
它是一種『假日』的概念嗎(假日意味不出勤亦可領取薪資報酬)?
這顯然就有所爭議,截因在於,颱風等天然災害的發生,
是『不可歸咎於雇主與勞工』兩造的事件,
基此,在雇主亦沒有相應責任該承擔支薪義務的前提下,
颱風日放假成為一種假日的概念,儘管立法院不時有委員提案要求修正,
但卻一直未能夠付諸實踐,根本的原因就在於其立法上的正當性不足。
會以此作為引例,乃為了點出世間最難以處理的事務,
就是『無法歸咎於任何一方』的情境。
所謂『冤有頭,債有主』,當您對於一件事情感到無奈、希冀發洩來排解不滿的情緒,
在特定對象清楚的情況下,大可大剌剌的盡情對其嘶吼謾罵即可。
無奈的是,在您倍覺身心俱疲、但卻明確理解背後導因也令人不忍歸咎的窘境,
或也只能壓抑在心底,成為永難抹滅的疙瘩。
而家務事,屢屢就是這麼樣剪不斷、理還亂的困局啊!
也許『清官難斷家務事』就是這麼來的吧!
(以下有雷,敬請慎入)
對於本片,自己頗為有感。
猶記得小時候,每逢過年過節,總覺得家中的氣氛有些詭譎,
感覺爸媽之間在這期間難免會出現爭吵,而後媽媽就先行返回外婆家過節。
剛開始不知所以,等到逐漸長大後,才明白當大家庭的親戚紛紛返家團聚之際,
各種打掃烹飪的事務,都落到媽媽一個人身上,處境就如同劇中的金智英,
被呼來喚去的,只是為了滿足長輩招待遠來親戚的需求。
定位上,媽媽不像是一家人,
反更像是被雇來服侍大家的女傭,試問怎麼不情緒爆發呢?
基此,把金智英的境遇,投射到我的母親身上,箇中的相似度幾近百分百,
畢竟媽媽原本也有相當穩定的工作,是為了照顧家庭才放棄的阿…
然而,當金智英想著要將這股不平等待遇的怨氣對外宣洩之際,
卻驀然的深刻察覺到,沒有任何對象是她可以真正理直氣壯的針鋒相對。
端看其周遭的親友們,婆婆與媽媽當年也是如此不顧一切地為家庭犧牲,
姐姐為了自己與弟弟的生活與教育而放棄夢想,
女上司毅然抵抗社會規則的結果,顯然在家庭經營上付出代價,
仿若不論從哪個面向試圖抒發情緒,都存在著一股『我們都是這樣走過來』的逆流,
順其自然的將她推向倫常的規則,
不時的提醒告訴著她:『就這樣吧﹗抵抗是沒有意義的…』
但是,換個角度思考,您能去責備那些長輩們加諸在晚輩的無形壓力嗎?
或許從當下的角度來看,那些陳腐的思維早已不合時宜,
然回溯到屬於他們的年代,這些卻是習以為常的生活日間,
即便他們當時亦覺得辛苦,但無力抗拒大環境的結果,
也只能以逆來順受的樂觀進取來坦然面對,
久而久之,習慣成為根深蒂固的觀念,
使之再傳遞到下一代的身上,周而復始的循環著。
從客觀的立場,是惡性循環無誤,
但對於身在局中的當事人,畢竟同是體制下的受害者,
無論其是迫於無奈、抑或是甘之如飴的服膺倫常,
總是令人不忍去苛責,不是麼?
就如同在政治的場域亦乎如此,
看著那些始終還抱持著希冀返回中國大一統懷抱的人們,
或許該大聲揶揄、告訴他們『醒醒吧﹗別傻了﹗』
但我不認為那是厚道且合宜的,
畢竟他們只是堅持著當年國民政府所灌輸的夢想,
始終如一的堅定相信,就尊重、讓他們活在自得其樂的情境中,不好嗎?
非得戳破、徒增對立情境是否有必要,至少我不覺得是﹗
改革就是如此,有勇氣去挑戰現行未盡理想體制的,
我們給予掌聲,並在其身心俱疲之際,報以鼓勵。
然而,對於仍舊溫馴的依循著當下規則行事的人們,也予以尊重,
畢竟他們或也只是想平平穩穩的過日子,
而顯然按照上一代所承繼下來的道統處事,是最為安穩無虞的吧﹗
人生在世,為的不就是生活麼?
若以改革之名,
去批判不願做出改變的群體,豈不是另一種沒由來的壓迫麼?
我完全能理解本片所期欲訴說、傳統社會男尊女卑的種種不平等,
又端看眾家影評,也悉數都從時代新女性的觀點,
去褒揚金智英的堅毅、活出女性的獨立自主。
但從其他情節所串起的弦外之音,更多的,
或許是在對每個時代下的角色,發出無聲的吶喊。
每個人都不帶有原罪,錯的,或只是社會演進過程中的積習難改吧﹗
*看完電影後,我一直逗趣的跟老婆說:
『我覺得這部電影的年代有點搞錯了,如果說是1962年生的還差不多,
畢竟類似情境與上一代較為吻合,與我們同一年代1982年生的,
男女早就平權了,甚至於女生早已凌駕在男生之上了,哪還有這種情況阿﹗』
端看各種男女論壇的討論,現在家事勞動都已經是男士擔綱,
又生兒育女也完全尊重雙方意願,男人同樣得對等的肩負孩子撫育過程中的責任,
根本不可能出現像金智英的苦旦角色,應該拍一部『1978年生的江小彥』,
以男性視角出發來感受當代社會對男性加諸的各種倫理壓力,才更符合時代的真實吧﹗