本片榮獲威尼斯影展金獅獎,
咸被譽為是導演艾方索柯朗(Alfonso Cuarón)
繼"地心引力"(Gravity)的另項傳奇電影。
成為"傳奇"的潛在條件頗多,其中相當重要的一點,
就是常人難以達致的境界,便可能進階成為一種"傳奇"。
個人認為,本片以導演個人童年時期的記憶為本,
完整描繪家中原住民女傭與自身家庭間的生活點滴,
以生命中重要女人之姿,將女傭等同不可或缺的成長元素,
讓彼此從顯於外的主僕關係,進階至常人所無法想像的家人情感。
縱或其始終只會是人生旅程中的過客,
但也絕對不會是船過水無痕的免洗工具,
而將深深的烙印在自己的心靈許久,縈繞不散。
電影海報正好呈現出彼此間這樣的微妙關係,
女傭與孩子們彼此相擁取暖,箇中可謂之真情流露,
由此對比著大人世界的錯綜複雜與勾心鬥角,
訴說著人與人真摯互動間所應存有的本真。
孩子,哪能清楚的分辨每個人的身分地位,
他們所需要的,只是一份悉心的呵護,真心的對待,
故出現諸如分不清女傭與母親角色的情況,是相當尋常的。
對其而言,體悟的只是對自己好的感受,
女傭自然可以等同與母親,當她們是付諸真情摯的愛。
(以下有雷,敬請慎入)
電影從女傭克萊奧的視角出發,其受僱於墨西哥市羅馬區的中產階級家庭,
在工作期間,或許未盡周全完善,但大家就像是一家人般的共同生活著。
某日,在休假出遊時,邂逅了社運份子,彼此暗生情愫,還因此懷孕;
社運份子不願認帳,還出言羞辱克萊奧,讓她對於這即將誕生的小生命,
或許心存遇現新生命的期待,但想及可能因此無法繼續女傭的工作,
心下其實是相當憂慮且感傷的。
然而,孩子未能如願存活,讓克萊奧可以繼續留在雇主家中,
此時遭逢雇主面臨婚變,女主人與克萊奧之間,
突破了主僕的藩籬,以同為女人的哀愁,彼此成為相互支持的重要對象,
藉以在男主人離家出走後,持續以愛捍衛著這個屬於她的家。
電影劇情說來相對簡單,但從中所安排的種種社會運動橋段,
或可看出導演對於曾經發生的陳抗行動,有所個人觀點下的針砭。
我的解讀,也許導演對於各該運動,是深不以為然的,
從社運份子對感情的負心與生命的蔑視,
再到暴力陳抗引致克萊奧延誤就醫形成死胎,
種種深沉的控訴,似乎在在表現出對陳抗負面的觀感。
某種程度,電影將社運人士描繪得相當傳神,
他們總是將自己置放在社會的高處,
以一副高處不勝寒的模樣自居,自以為做大事不拘小節,
絕對不可為世間的七情六慾所束縛。
但可笑的是,自己根本管不住對情慾的渴望,
同樣和尋常人一般,追逐著床第之間的歡愉,
著時卻又船過水無痕的射後不理。
看著小生命間接從他們的行動中逝去,
再對比其倡言生命至上無價的嘴臉,
儼然就是電影給與社運人士最經典的自打臉情節。
另外,克萊奧腹中小生命所衍生的意涵,
更加呈現出彼此主僕關係間堪比血緣之親。
結局中,不黯水性的克萊奧前去搭救戲水的孩子,
當眾人上岸後,彼此畏懼而感動的相互擁抱,
克萊奧不斷說著"我本來就不想要她(指嬰兒)",
表達著自己寧可不要親生骨肉,希冀留在主人家的心跡,
讓箇中的關係,頓時進階到至親的層次,
述說著克萊奧早已將孩子們視如己出的畢生職志。
當然,這是導演本人對於童年時期的女傭印象,
憶起曾有這麼個宛若家人的僕人,
但女傭克萊奧本人是否如是想,就不得而知了。
猶記得自己在閱讀空姐李牧宜撰寫的
"我在飛機上學會的事:一位空服員的告白"一書後,
對於其中提到與家中女傭的姊妹情深章節,
有著以下的評論:
"作者書中提及與家中外勞的姊妹情,頗令人動容與感佩,
甚至為了見她們一面,還親自飛往印尼當地,殊是難得。
但我想這終究只是特例中的特例,
就自己接觸到主責外勞事務的業務單位所轉述,
他們咸認為:外勞事實上並不喜歡被雇主當作是家人一般的看待,
就拿同桌吃飯為例,
外勞上了桌,不論主人如何客氣,終究還是有主僕之分,
很難顯得自在,還不如給她一個便當,另外到旁邊去吃比較自由。
其次,一旦成為了準家人的關係,則勞雇關係的界線就會被沖淡,
大家都知道,家人之間是最容易被凹"無償勞動"的事務,
一旦越像家人,則恐怕外勞所必須肩負的工作就越多,
故其寧可維持著應有的勞雇關係,一切照制度來還比較輕鬆。
當然,這種說法想必很難被接受,
畢竟大家都認為該將外勞視之為家人,才是仁慈的表現。
但這確實是主責單位的心得分享,站在勞工的角度,
您認為雇主有可能把你真正當作家人嗎?
這是個何其現實的問題...
所以我才會說作者的案例是特例中的特例,
能夠情同姊妹的幾希矣啊。"
以上評論,顯然同樣適用於本部電影。
還記得電影中,主人家車庫內的滿地狗屎麼?
儘管不知導演的真實意涵為何,但就我的解讀,
這正好就是主僕界線模糊下的後遺症。
當交辦任務無法確切的被執行,援引勞雇關係尚可咎責於下屬,
但一旦彼此是家人關係存在,就只能是道德勸說般的勸說而已,
從而不再有使命必達的可能性。
舉個最簡單的道理,
您的老闆平日待員工和善,彼此就像是一家人般的親切,
但倘若老闆有一天忽然告訴您:
公司週轉困難,暫時發不出薪水,
希望大家秉持同舟共濟的精神,共體時艱。
您願意嗎?
給出的答案,就可以深刻的了解到:
想將涇渭分明的勞雇關係,
轉而變成如膠似漆、不分彼此的家人關係,
當中所存在的難度與不穩定性,有多麼的艱鉅。
再說個題外話,記得先前在勞動部任職期間,
提到外勞懷孕議題時,曾有長官舉了一個案例,
恰好說明著所謂"主僕成為家人關係"的矛盾點:
"按照規定,外勞懷孕就得面臨移送遣返的命運,
即便雇主心軟想繼續維持勞雇關係,於法也不行。
這是為了保障雇主權益而設計,
因著外勞照顧的對象都是老人,
倘若外勞懷孕還讓她們繼續工作,則極可能會遇到:
八、九十歲的老爺爺、老奶奶,還需要為外勞坐月子的窘境。"
基此,或許人權團體總是批判著諸此對於外勞人權的漠視,
但倘若未能釐清勞雇關係的本質與目的,
徒然在其上課以家人間的義務,豈非本末倒置?
總之,回歸到本文最初所言,
傳奇,就是常人難以達致的境界。
善待僕人很簡單嗎?
一如電影中、社運導師所做的瑜珈動作,
乍看之下很容易,但實際要做起來,卻是步步艱辛。
正因著人際間最基本的尊重與體諒,
看似再簡單不過,卻知易行難,
才讓導演艾方索柯朗這部平凡的個人回憶札記,
成為影壇另個不朽傳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