[心如石硯]yen&chi的攜手足跡

韓國擅以衝擊性畫面敘事的金基德(Ki-duk Kim)導演2018年的經典劇作，

分從"人間"、"空間"、"時間"、以及"人"的四個維度，

根本性的解析人類演進的歲月痕跡。

整個過程是痛苦的，但卻也同時在其中埋下希望的種子，

為求人類永續生存的目的，哪怕是離經叛道、駭人聽聞的不擇手段，

依然是必要被選擇走上的路徑。

這是人類的一種自私的極致，也是責無旁貸的責任。

一言以蔽之，四個維度在現實中所呈現的狀態，分別是:

"墮落的人間"、"迷失的空間"、"連續的時間"、以及"無盡的人生"，

茲透過以下的劇情概要，勾勒出人類文明演進的歷程。

(以下有雷，敬請慎入)

一、人間:

導演以一條觀光軍艦來譬喻人間，船上有各式各樣的人，

政客、政二代、流氓、風塵女、蜜月夫妻、情侶等。

大家繳了相同的旅費上船，

個人認為，其隱喻著人類原始平等的狀態；

但卻在船長給予了政客不同的差別待遇後，開始有了階級之分。

在流氓甘願作為政客鷹犬的情況下，政黑關係的結合，

讓統治實力更顯強大，野心與慾望也就從此展開。

政客看上了蜜月中的人妻，流氓為迎合上意，

強擄人妻作為朝貢的對象，不但讓自己一逞獸慾，

人妻同時還分別遭到政客、政二代的強行侵犯，

擔任人文學者的丈夫也因此被流氓手下殺害。

伴隨著整艘船上酒池肉林的情景，在道德逐漸淪喪之下，

致使人間的秩序也開始起了崩解，走向了墮落的窘境。

從"人間"章節中，我們看到了人性得意忘形的貪婪原罪，

不論上至領導階層，下到庶民階級，

只要一己獲致某種得以驅使他人的權力，

便開始肆無忌憚的去放縱自我潛藏於內心的慾望，

做為一種抒壓般的解放，也是滿足個人盡皆渴求的權力妄想。

這份權力慾，在性愛的過程中，尤為明顯，

或也正因如此，希冀表達人類支配心態的極致時，

導演總免不了以性作為素材。

性，是何等奧妙，是人類墮落的緣起，

卻也是永續生存所不可或缺的關鍵要素。

雙元性的特徵，讓它是罪惡，也是神聖，

就像伊甸園中的毒蘋果一般，

沒有當初偷嚐禁果的罪惡，人類也就沒有生生不息的榮景。

二、空間:

儘管階級制度生成，眾人在豐衣足食的前提下，

尚且接受了由政客與流氓主宰的船艦。

但沒有預料到的是，某日醒來，船艦居然與世隔絕的航行在天空中，

彷若迷航一般的，不再有靠岸的可能。

這讓船上的人們開始緊張起生存問題，

政客於是下令減半供餐，做長期抗戰的準備，

但自己卻仍舊享用著更優渥的餐點。

直到一般乘客都面臨飢荒的危機，終於按耐不住長期累積的怒火，

開始起而反抗政客，希冀集眾人之力，強搶糧食。

政客在自己生存也遭受威脅之際，索性將所有乘客都炸死，

同時並與流氓拆夥，卻不料反被其殺害。

就這樣，船上經過一番大屠殺後，呈現一片死寂，

剩下來的，僅僅是政二代、蜜月人妻、以及一位謎樣的老人。

就空間章節解析，"國家目的"是最貼切的詞彙，

每逢國家遭逢劫難之際，"共體時艱"往往成為統治者不變的理由，

期待著人民做出犧牲，來保全集體繼續生存的機會。

就如同劇中政客所言，若不進行糧食管制，則大家迅速的將食物用鑿，

終究還是面臨到飢荒的窘境，最終也只是集體毀滅而已。

言下之意，或許頗具有正當性，

但在領導階層未能以身作則的情況下，終究還是走上被顛覆一途。

確實，橫豎都是一刀，恪守國家目的、抑或是選擇人民起義，

在資源稀缺的時刻，終究都難逃滅亡的命運，結果是一樣的。

然而，對於人們而言，潛在的自主與支配性格，

還是不免驅使著個人朝向相互為戰的選擇，

宛若回到了原始叢林一般，不再遵循任何社會規則，

一切以力來服人，回歸到文明前的野蠻狀態。

三、時間:

打從一開始便出現的沉默老人，

他總是默默的在收集塵土，用來種植種子，

同時他也喙養小雞，期待著長成母雞後產下雞蛋。

在人妻發現自己在遭到眾人強制侵犯後有人身孕，

原初有意墮胎，卻在老人的提點下，

轉念的認為孩子亦可能是丈夫的，

因此決意留著，從而跟隨著老人從事拾土栽種的工作。

老人起初的形象頗為祥和，但隨著船艦上的瞬變，也逐漸有所不同:

當船上在野找不到泥土後，他將遺體化做養分，繼續其種植的工作，

接續更為駭人的，是在人妻孕婦遍尋不著食物之際，

將遺體大卸八塊的提供給孕婦享用。

最終，所有包括遺體在內的食物皆用鑿後，

他割下自己的肉交給孕婦，自己從而犧牲死去。

讓整艘船艦，剩下政二代、孕婦、以及滿坑滿谷的幼苗與小雞。

從時間章節中，相當明確的，乃沉默老人即神的意象。

神，在人們徬徨無助的時候，會在適當的時機中，

給予當頭棒喝般的提點，促使自己走出死胡同的泥沼，

重新拾回活下去的勇氣。

一如孕婦從可能懷了壞人的種，到認為孩子可能是丈夫的，

都是出自於老人的循循善誘。

其次，在面臨生死攸關的生存關卡，作為萬能的神，

也無法再置身事外，不能在以道德規範下的善行為宗，

而是必須體認到"為達生存，不擇手段"，

繼而才有將遺體作為栽種植物養分的駭人情事。

因為老人深刻的知道:

"道德是甚麼，能吃嗎?

 倘若此刻未能種下未來的種子，將對於人類後續生存，

 造成無可抹滅的傷害。"

當然，最終老人為了拯救腹中新生命，犧牲了自我，

這正是神與政客之間，最無法跨越的差異:

兩者或許都稟賦著某種宰制的權力，

但神懂得奉獻，政客只會活在自私的思維中，

心界的格局，由此確立。

綜言之，時間是連續的，

人們在時間的洪流之下，都只是一個角色性的存在。

但無論箇中被賦予甚麼樣的劇本，

其同時盡皆秉賦著一項共同任務，就是人類的永續生存。

在永生的前提下，道德不重要，人倫亦可拋棄，

即便是被認為神聖不可侵犯的神性，也絕非不能放下的選項。

四、人

在老人犧牲後，政二代與孕婦依舊感到飢餓，

孕婦秉持著不殺雞取卵的原則，希望萬物可以生生不息，

但政二代卻只求解決眼前的口腹之慾，打算直接殺了母雞食用。

情急之下，孕婦將政二代砍死，

繼續食用他的遺體，終於順利的活到孩子出世。

又過了十七年，當初老人所種植的種子都已長成叢林，

母雞也在不斷的繁衍下，讓人妻與孩子有著豐足的生存資源。

一切顯得欣欣向榮，世界宛若劫後重生般的充滿前景。

不過，正值青春期的孩子，根植於人性中的慾望再起，

開始垂涎起母親的肉體，一場超越道德禁忌的慾念追逐，再一次展開...

將人的章節置放在最終章，已然可看出導演將人提至最高的初衷。

極致殺戮後的血腥所對比明天過後的綠意盎然，

展現的是導演對於當下環境窘況的一種期許。

為了人類繼續的生存下去，不擇手段的殺戮行動或將不可避免，

在此同時，任何阻礙著人類存續的規約制度，也都該被徹底的揚棄。

縱使一如最終幕的結局，孩子勢必得與母親進行亂倫的交媾，

才能再次孕育出新的生命，也在所不惜。

因為，站在永生的終極目標之下，

一切的一切，都必須是可以妥協與犧牲的。

大破之後才會有大立，這是當代人類都該有的深刻體悟吧!

金基德執導下的畫面，令人感到毛骨悚然、驚世駭俗，

但從中亦誘發著對人性的徹底省思。

電影是個縮影，

看其演進，彷若將人類從古至今的歷史走過一遭，

像是懂了些甚麼，但卻也在日益體認了人類必經的歷程中，

逐漸相信著枯榮相互交替的不變宿命。